外婆
村上春树有句名言:“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,其实不是,人是一瞬间变老的。”
外婆真的老了,这是今年最难忘的春节记忆。从前过年,家里大小事情全是外婆一个人张罗,收拾屋子、提水洗菜、烧柴做饭,一个人就能做出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,忙前忙后也不需要我们帮忙。亲人在身边,外婆就很开心,仿佛永远都这么精神,永远都不会倒下。
但是今年春节回去,发现很多家务活,外婆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。腿脚也不利索了,我问外婆,她说腿很痛。前几年的时候,外婆拇指被刀划伤流了很多血,我看着直皱眉,外婆却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就照样忙活去了。原来外婆一个人就能妥妥当当全部搞定的事,现在更多时候需要子女来帮忙,比如炒菜,外婆只充当指导。不是外婆懒了,其实是外婆真的老了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外婆最喜欢的麻将不打了,牌也不打了。晚上大家打牌,外婆就在一旁坐着,以前端茶倒水抓零食招呼大家吃,脸上堆满了笑,现在烤着火眯着眼睛精神恍惚昏昏欲睡。下楼来看到这个场景,等我再下楼的时候外婆已经躺床上睡着了,以前外婆不睡这么早的。一瞬间,我发现外婆真的老了。抢到高铁票的兴奋消失不见,满腹酸楚涌上心头。
童年的暑假,很多是在外婆家度过的。那时外婆家还是那种大块土黄砖砌成的老房子,地是泥巴的带着小坑洼,干燥的大厅是黄色,不见日头的房间久而久之就成深色了,虽然是泥巴地,但硬梆梆的,清扫必须用那种软的高粱杆扫帚,至于脚感我已经忘了,反正夏天时候地面很凉。屋顶着的是瓦片,大根的木头柱子撑起来木头房梁,柱子底下还有个小石头墩儿,小时候没事就喜欢踩在上边试图往上爬。楼梯也是木头造的,踩上去吱呀呀作响,楼上算是阁楼了,没光,铺的是木板,走在上面也会发出很大响动,因为总担心会塌下来,所以一直不敢上去,以至于神秘感越来越强,胡思乱想之下一点小声响动就会吓得不轻,相关的噩梦做了不少。另外门槛也是木头的,大门的门槛比较高,小时候喜欢坐在上面吃饭,觉得特别香。再往早的时候大门上贴有门神,破破烂烂的,凶神恶煞的模样。仅有的模糊记忆中那时候过年气氛很浓,忙碌的灶台,热腾腾的蒸汽,还有厨房中外婆穿梭的身影,喜欢烧柴火的我就拿着吹火筒坐在灶口,递上一把干柴再使劲一吹,火苗腾的一下窜了出来,烤着脸火辣辣红扑扑的。跳动的火焰总是容易让人晃神,比如我就老想着往里边丢上几个红薯,那是吃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却的美味。要是火大了外婆就提醒我小一点,要是吹完不小心吸上一口,被一大口灶灰呛的灰头土脸也是常有的事。那时二外婆还住在大房子的另一边,老外婆还在世,但真的很久远了。
我想外婆之于我的情感,已经深深的印刻在那所老房子里了。如今老房子成为三层小洋楼,外婆也越来越老。初二那天妈妈让表妹帮忙做眉毛,完了问我好不好看,妈妈说“不想你以后带女朋友回来看到一个老妈妈”。每念及至此,便眼眶泛红。
日复一日年复一年,你长大,她们苍老,当爱变作习惯,成为空气一般的存在,便开始习惯性忽略。而我,是不孝的。不仅没能带个女朋友回家,每年也就过年能待上个把礼拜,然后又是匆匆往外赶。当我们渐渐长大,朋友、爱人、孩子……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我们的生活,我们与父母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,留给他们的时间也越来越少。
带着这样的情感在初四来到深圳,内心相当不踏实,本可以晚几天的。姑外婆劝我好几次我没答应,我想她心里一定很失望。以前有个女孩说我不会表达情感,明明很喜欢但她就是感受不到,认为是我忽略了她。现在意识到我把外婆把父母亲人们也忽略了,而他们就在这种忽略当中老去。
明白这些不知道算不算晚,或许,人也是在一瞬间长大的。